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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明明同在一所学校,再次见面却恍如隔世。
  无心上体育课,准备偷偷回教室的温秋雨走到温荞面前,看着许久未见的姐姐,憔悴黯淡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低声叫她,“姐。”
  温荞除了第一眼见他这幅样子眼中闪过惊讶,就没有更多了,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回应他的打算。
  她看向远处沉默的少年,遥遥抿起一个笑,等他终于回应,掀起唇角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才回以一个更甜的笑,随手带上门准备往他那儿走。
  可第一次在她这里得到冷遇的温秋雨急了。
  他的姐姐一向宽容善良,哪怕他有时淘气她都不曾对他说一句重话,怎会忍心真的和他们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
  “姐,等一下——”温秋雨快步跟上去,想抓她的胳膊让她停下。
  温荞却在他的指尖还未碰到她时便猛地挥开他的手,几乎厉声道,“别碰我!”
  温秋雨闻言彻底僵住,面色惨白,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姐姐,更不明白为何她反应这么大。
  温荞不在乎他的想法,也不想看那受伤的表情,转身就走。
  于是温秋雨低声吼道,“爸被带走调查了!”
  这句话成功止住温荞的脚步,但她没转身,只在原地定住。
  温秋雨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平日活泼开朗的少年像再也承受不住似的,低头抓住她的衣袖哽咽道,“姐,爸被带走了,妈现在也整天在家闹。”
  他说,“姐,我们这个家是不是要散了?”
  温荞眼睫低垂,沉默良久,脑海闪过许多,但抬头时,只剩尽头少年沉默等待的身影。
  她兀自笑了下,大步向前,轻松将衣袖那微不足道的牵扯甩至身后。
  温秋雨睁大眼睛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姐姐的冷漠和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更无法接受自己和爸妈一样被舍弃丢下的事实。
  “为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大到影响旁边正在上课的班级,温秋雨一边咬牙哽咽,一边受伤又孩子气地伸手指着程遇说,“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上次他们...”
  温秋雨说着自己也突然哽住,眼泪彻底忍不住地涌出来。
  她不知道,那一夜是她的噩梦,其实也是他的阴影。
  后来的日日夜夜,他脑海里反复出现父母狰狞的面孔和可怖的巴掌。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保护姐姐,不能阻止那些暴力,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别人带走。
  为什么他不能多追问一句姐姐身上莫名出现的伤口,为什么不能早点知晓姐姐一直以来的经历。
  可......
  “可那只是一场意外。”他流着泪,低声喃喃,“姐,他们...他们就那样不可原谅?现在落难了怎么求你你都不肯回头?”
  姐,你怎么变成这样?
  背后是少年人挫败的低语和哽咽。
  心底好似一片荒原,温荞不知该说什么,也确实无话可说。
  她短暂地停顿一瞬,听过弟弟的“痛心”指责,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水房,一直等待她的程遇面前。
  程遇看她片刻,唇畔弯起浅淡的弧度,牵过她的手带她到顶楼的空教室。
  安静空旷的教室,连桌子都没几张。
  程遇将她抱到讲桌,将她拢进怀里抱住,没着急说话。
  温荞也彻底卸下所有防备,沉默乖巧地与他相拥,埋在他的肩膀。
  程遇轻轻抚摸她的发丝,良久捏起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睛含着笑,轻声说,“真可爱。”
  温荞眼睛瞪大了点,微微歪着脑袋,不解道,“嗯?”
  程遇笑笑,摸着她的脸不答反问,“嗯什么?”
  温荞咬咬嘴唇,诚实道,“我以为你会夸我乖。”
  程遇笑而不语,她便继续道,“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程遇沉默看她,摩挲她的脸颊。
  温荞小狗似的蹭上来,主动抓住他的手亲了一下,说,“我没有回头,没有为他们心软流泪,我做到了。”
  “所以我说你可爱。”静了两秒,程遇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微笑着说。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怎么看都很可爱。
  温荞还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必然联系,不过他笑了,她便没再追问,搂住他的脖子说,“你也很可爱,比我可爱。”
  程遇浅淡地笑着没有纠缠这个话题,顿了顿环着她的腰温柔开口,“倘若没有承诺呢?”
  他说,“如果没有承诺,你会心软原谅,还是做同样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
  温荞愣了一瞬,想了想低声说,“不会,我不想那样做。”
  温荞想,也许小雨挺冤枉的,并没有做不可原谅的事,却被她决绝地牵连,抛弃。
  可他啊,作为曾和她朝夕相处血脉相连的家人,却一直不曾明白他伤心是不是就此要散掉的家其实多长时间以来是她地狱般的存在。
  那种痛苦不是因为性别,不是因为她的父母迂腐的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她是温荞所以存在。
  他们的恨意不知从何而来,所以哪怕她是这个家最争气、最听话、最漂亮的都不行。
  温荞毫不怀疑如果孕检时母亲知道肚子里是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她流掉。
  母亲重视在儿子面前的形象,不曾在小雨面前对她施加暴力,可与她两岁之差的姐姐知道她从小被怎样对待,却也被母亲教唆冷眼旁观,不曾有过一次阻止和劝慰。
  现在小雨知道她的经历,得到她的冷遇之后也轻飘飘的“意外”二字带过。
  温荞没有指责他的打算和欲望,却也没有更多的宽容和善意可以给他。
  他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吗?他没有听到母亲毫无缘由地谩骂吗?
  她说没事是否真就没事,他劝了两句没法阻止是否已算尽力。
  再阴暗点儿想,他为什么可以说出“他们就这样无法原谅”。
  许是轻蔑地想谁童年还没挨过揍吧,为什么她要这样脆弱,耿耿于怀。
  可许多人有过同样遭遇就对吗,她的阴影和伤害反倒成她的错?
  还是因为多数人有过同样的伤痛,她的痛便可就此抹平?
  而且在他愤怒地质问是否因为阿遇,觉得她的冷漠是被“教唆”之时,他永远不会明白其实是阿遇让她明白一个多么简单她却从不曾明白的道理。
  大多数都这样便对吗,从来如此便对吗?
  不,不是这样。
  从前的温荞或许只有容忍二字,可现在的她终于有勇气坚定的这样说一句。
  她终于有勇气选择不原谅,选择她真正想要的。
  为此,为他,她可以原谅包容他的所有。
  良久的沉默,程遇深深凝望她的双眼,洞悉她的所有,也更深地意识到她的温柔和包容。
  真的,但凡有一点爱和善意,她都会感恩戴德,赴汤蹈火。
  但讽刺的是,有人连这丁点爱都不舍施舍。
  他将她抱进怀里,温柔抚摸她的发丝。
  温荞没有一点想流泪的冲动,或是愤怒,只有满身轻松。
  她紧紧抱住面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不欲问家里的事是否与他有关,也不欲说其他,只是看着他,其实还有点想笑。
  程遇倒是真笑了,吻在唇角,隔着裙子在女人大腿抚摸着,低声问她,“冷不冷?”
  温荞痴痴地笑,轻轻摇头。
  于是程遇也笑,不再说话,安静与她对视。
  其实这事算不得他的手笔,但有他的推波助澜。
  温荞的父亲温广忠是信访局副局长,原本下个月要进行局长的提名任命。
  温广忠熬了这么多年,资历什么的都够了,局长之位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不知怎么突然因为拆迁问题出了一档子事。
  本来他们单位就特殊,这件事到他们这里就该为止,解决或是摆平,可是没有,反而捅到上面,于是他理所当然被叫去问责。
  再加上想坐那个位子的当然不止他一人,事发之后有上面属意的人,也有聪明人。
  他这边出了这种事还没解决,那边已经又有人举报他利益输送、行贿受贿以及不正当男女关系。
  因此不管这些情况是否属实,别说局长之位,他的整个仕途都要完了。
  而让温秋雨头痛的母亲整日在家里闹,哭天抢地,想到以后的一损俱损,亲戚的嘴脸,灰暗的未来是一方面,“不正当男女关系”才是她闹得最厉害的。
  不过这些温荞不会知道,也全部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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